摆摊理发怎么样 在深圳街头摆摊的年轻tony们:总监剪发,只要20元
第一次遇见Jimmy是晚上9点,下班回家的路上。他正在地铁高架桥底给一个年轻的学生顾客精修鬓角。
左边马路上的车流飞速穿梭,右边人行道上时不时有人往他这边打量,在不远处,一群跳广场舞的大妈正随着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快乐舞动,而他目光专注地盯着手里的活计。身后一盏摆摊神器射出明亮但不刺眼的灯光,灯架上挂着个手机,手机下面还挂着个充电宝,如此一环套一环,确保一场户外剪发直播能够顺利进行。从镜头里看,他专注的神情和专业的手势,都跟四周空旷又喧嚣的环境格格不入。
跟原本就扎根于街头的老师傅们不同,出来摆摊之前,他是深圳一家高端发廊的合伙人兼创意总监。
深圳街头去年新“长”出来的不少理发师,和他有着相似经历。他们或是商场高档理发店里的技术总监,或是已经完成资金和技术积累自己当了老板。在疫情反复的日子,他们放下身段和洋气的头衔,在南山夜市、坂田街头,又或者是随意一个不容易遇见城管的高架桥下,支起小摊,以10元、15元、20元这样的超低价,完成一场自救。
如今疫情已宣告基本结束,商场和步行街也恢复了人流如织,但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的身影仍然出现在街头。以远低于平均水平的客单价,给路过的顾客带来一次次性价比超高的理发体验。
01
总监剪头,只要20块
在户外直播摆摊剪头,就得时不时承受路人微妙的眼光。路过的行人很难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不往这边打量,而且往往无法一眼确定是网红直播还是理发师摆摊,前者不新鲜,后者反倒是有点难以置信。
Jimmy确实不像是那种会出来摆摊的理发师傅,他穿黑色皮衣,戴耳钉,发型也看得出来很好地打理过,如果不是身处四面空旷的高架桥下,那么他这一身行头,更像是那种已经在高档理发店拥有一定地位,会被熟客点名的“Jimmy老师”。
事实也确实如此。年来深圳,从街边收费几十块的小店做起,到和朋友合伙开两家店成为股东,他算得上是已经完成了一个手艺人的终极目标。在福田KK ONE的店里,他也基本只做熟客生意,剪一次头380元,是店里收费较高的创意总监。而在高架桥下面,他只收20元,这还是今年调整过的价格,去年刚出来摆摊的时候,他只收15元。
在店里给顾客剪发的Jimmy. Jimmy供图
“他们都收10块,我一看10块也太没搞头了,我就收15块。”Jimmy出来摆摊是去年十月份,那个时候疫情反复,时不时的封控让顾客也不敢出门,没有顾客上门生意自然惨淡,店里的理发师都很闲,像他这样只做熟客的更是空闲。这种情况下店一直处于亏损状态,相比拿工资的理发师,作为股东的他压力更大,“几乎是在贴钱运营。”
Jimmy和朋友合伙开的两家店。一家开在会展中心,另一家开在KK ONE,第一家店19年开业,营业良好并在积攒了一批熟客之后,很快在第二年开了新店,并且进驻了KK ONE。在疫情期间开第二家店,现在听起来好像很不明智,但是当时第一家店盈利正常,所以对未来的预期就还算乐观,他们的打算也是将第一家的品牌做起来,入驻商场,有了品牌效应后续进入其他商场就容易得多。疫情把一切计划都打乱了。
对一家实体店来说,反复持久的疫情带来的影响像钝刀子割肉,“你第一年没啥感觉,第二年会有一点点落差,到第三年就快疯了。”说到最后,Jimmy忍不住哀嚎,“我的天哪,谁会想到它会搞成那个样子。”两家店,每个月的租金高达18万,与之相对的是惨淡的生意,三年来营业情况最好的时候也就是收支平衡,更多的时候,是处于亏损状态。
整个行业几乎都是如此,店里赚不到钱,理发师们自然想到去街头,深圳的理发摊也多了起来。有一天股东群里有人发了张图,“摊儿都摆到店下面了。”Jimmy起了点心思,晚上回家在抖音上一搜,果然有,后来平台越推越多,一看发现不止是深圳,全国各地的都有。短视频时代,摆摊也有了新方式,Jimmy想,既能赚钱,还能把号做起来,怎么看都不亏。他的理发摊儿就这么摆起来了。
一开始就定价15块,一方面是觉得10块钱实在有点少,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对自己的技术自信。在第一次遇见Jimmy的那个高架桥下,旁边等着儿子剪完头发的妈妈见我因为好奇走近,就自发给Jimmy做广告,“他剪得很好的。”“我儿子在他这儿剪了一次就不去其他地方了。”“他剪的头,长长了也好看。”在这种攻势之下,哪怕当天路过的我并没有剪头计划,还是坐在了小马扎上。更何况,高端理发店里的总监剪头也只要20块,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02
饭都吃不起了还要什么脸面
就在那个高架桥下,离Jimmy摊位不远的地方还有两个摆摊的女理发师,相比Jimmy一开始就收15块的自信,她们的定价,一直都只有10块。单单从装备上看,她们小摊也遵循着一分钱一分货的市场定律:没有自带照明灯,也没有镜子,只在街边路灯光照明亮的地方摆张塑料凳子,理发工具放在花台边的石凳上,客人来了拿起剪刀就剪。
她们好像更接近街头传统老手艺人的模式,将理发从那种美发造型的花哨样式中剥离出来,一切化繁就简,重新变成了剪短就行。但是其实,她们在出来摆摊之前,也开着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美玲理发店”“美玉理发店”。不同的是,她们的店开在城中村和街边,面积不大,收费不高,做的都是周边居民的生意。
美玲(化名)出来摆摊的时间比Jimmy更早,去年五月份,店里生意萧条到不足以支撑房租的地步,不得已只能选择关店。关店之后也想过找一份工作,但是并不顺利。从河南来深圳五年,她一直做的也都是理发生意,想再找个理发店上班几乎不可能,转行做其他的也找不到合适的岗位,最后几经辗转,还是选择了全职摆摊。毕竟这份手艺,“我还没嫁人的时候就开始做了。”
选择出来摆摊,对当时的他们来说,都是必要的生存手段。
Jimmy刚开始出来摆摊的时候,除了忧心店里惨淡的生意,生活中还有个不得不直面的现实问题,他租在理发店附近的房子,每个月还有1800块的租金要付。他当时的心理预期也仅仅只是:赚点房租也是好的。所以当我们在他店里第二次见面,我问他出来摆摊有没有因为面子挣扎过的时候,他回答得很干脆,“都快饿死了,还要什么脸面。”
03
回不去从前,只能继续向前
如果可以选,继续跟以前一样回到店里做生意当然是最好的,Jimmy可以继续做他的熟客生意,美玲们也可以继续给定期上门的顾客们剪头。但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想回到从前,很难。
Jimmy和股东们最近正在考虑关一家店,但是关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三年的合同还没有到期,如果违约关店不仅拿不到几十万的押金,还得支付一笔不菲的违约金,“所以现在不上不下,就搞得很难受,又赚不到钱,店还得开着。”
谈到这里的Jimmy焦虑得很明显,尽管现在已经放开,并且刚经历过年前一个月的黄金旺季,但是提到未来,他乐观不起来,“经济的复苏需要时间,再说这几年大家都一样,我们都穷成这个样子了,客人的荷包多多少少也缩水了。”开年二月份,店里的生意回落,所以Jimmy觉得,摊还是得摆下去。
而对美玲来说,店已经打出去了,她暂时也没有了冒险开店的想法,所以继续全职摆摊,已经成了长久的谋生方式。
Jimmy今年摆摊的价格涨了5块,一是因为店里正常营业了,摆摊的需求不再是紧迫的维持生计,二也是因为之前在摊上剪过头发的顾客,十个有八个都成了回头客,而且有的顾客第二次来,就主动给了30块。这5块钱,既是他的松弛感所在,也是街边顾客赋予他的技术自信,性价比很高。
Jimmy户外剪发直播中
除了街边,Jimmy也在了解周边的夜市,之前他和同事在南山夜市摆过,夜市人流多,开着直播还能引流,几乎不用担心没有顾客。虽然有摊位费,但是客单价也可以相应提高到50块,不像在街边,没顾客就干耗着,还得冒着被城管赶的风险。
去年他和同事还商量着升级一下装备继续去夜市摆摊,但是因为开年人员流动,同事抽不开身,他也只能在店里不忙的时候出摊。去年他摆摊一个月能赚四五千块,今年他还是想一边摆摊一边做直播,身处互联网时代,他越来越意识到流量的重要性,“去年店里营业额最好的一个就是社交平台玩得好的那个,大家都在降,就他在升。”
可能因为年纪稍长几岁,美玲没有这么与时俱进的想法,不过她也并不悲观,摆摊的收入完全能够支撑生活,“肯定不能靠它发财,但是在深圳,只要你肯干,也饿不死。”
疫情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割开时代的肌理,如今伤口逐渐愈合,新生的肌肉也在逐渐长出来。只不过,需要时间。
前几天摆摊的时候,Jimmy的镜子坏了,他购置了新的设备,等到货,他就要继续出去摆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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