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不给提款怎么办? 那些年,被玩坏的结构化
结构化发行爆雷后,市场讨论很热烈。但聚光灯好像一直在非银机构身上。貌似非银是如此充满风险,与发行人沆瀣一气搞出来一堆隐患;又是如此脆弱,市场风向稍转,就要让央妈和银行承担救火队的角色。
结构化发行前传
一个结构化发行的故事,别人只讲了后半段。真还原起来,完整版有可能是这样的:
小王是大发银行矿区支行的客户经理,区内有个发债客户煤球股份,要融资两亿,属于两高一剩行业,行内消化实在是有点困难。可是这单万一卖不出去,不但这季度中收考核完不成,下一步对公存款也没了,哥们估计今年业绩要完蛋。
小王一筹莫展,找到本行同业部的老张诉苦。老张是个老江湖,看了看行内的授信名单,“小王啊,这事你也别太着急”他吐了个烟圈,“你看,咱行年初给地雷证券的授信有20个亿,现在还没有用完。你让他们做个通道,煤球股份自己先出点钱,正好本地首富钱老板也是咱客户,再找他配点资,把煤球债接了。通道产品再以煤球债质押,从省行金融市场部回购融资,这样把钱老板钱还了,钱还是咱行出的,券商一直滚着做,这不就齐活了么。”
小王如释重负,急忙找到同样在为今年利润指标发愁的地雷证券资管部小赵。“赵总啊,煤球这个发债,你们当个通道,初始资金也是我们找,但后面要融资提款出来,您的活就是不断给滚动续作回购等债券到期就可以了。你看现在融资利率这么低,啥风险不用担就能挣到千一的费用啊!”
“这么好的事,这就干!”
后面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小王!省行怎么说这笔回购不给续了啊!”
“哎呀赵总,最近bs出事以后,行里风控把得紧,这不是煤球股份评级只有AA,总行剔除了质押券名单啊....”
“wtf!”
结构化的本源
结构化不是一个新鲜事物。总结来看,大致在两种情况下需要用到。一种是资产质量不行、或者期限太长、卖不出去,所以先要有个种子基金,再吸引别的钱(比如这次的结构化发行);另一种是有东西预期大赚特赚,光拿自己的钱还不过瘾,还得另外再借点(甚至空手套白狼)才能满足短期发大财的愿望。
出现在结构化产品投资标的上的资产清单,少说也有十几类。股票、债券、非标、定增、打新、股票质押、两融收益权、PPP、PE、新三板、股东增持、员工持股计划,等等。
结构化业务中借钱的人,也是多种多样,有炒股的散户、有上市公司的股东和员工、有债券发行人、有金融机构、有私募基金、也有地方平台。
借钱的形式,大致也有两种,一种是用债券回购的方式,另一种是用产品分级的方式。此外,还有跟券商通过收益互换开展的类配资业务。
承担过结构化业务载体的产品类型,也是不少。集合信托、券商资管计划、基金专户、期货资管计划、甚至有限合伙制的私募基金。
而有意思的是,最终出钱的人,除了少量民间场外配资用的是p2p的钱之外,金额上的大多数还是同一个来源:银行。
结构化产品资产多样、载体多样、管理人多样、债务人多样,但最终出钱的,大部分都是银行。如果说银行对这些安排事先“没参与”、“不知情”,只是被动接受,这个逻辑我是表示怀疑的。其实,就像上面的故事一样,在很多情况下,客户本身也是银行的。
如今,基本上每个银行内部都有一整套针对结构化业务的细化风控指标文件,有的甚至分门别类几十种之多,细化到怎么开发、怎么审批、怎么放款、怎么做贷后管理。这才是破解中国结构化金融业务的完全攻略。
在风险事件面前,银行也不是第一次“一刀切”收紧尺度。另一个典型的例子是股票质押。有人说,“当初让我借钱也是你,现在不给我续贷也是你啊!”
很多人觉得结构化业务都是非银机构为了逐利“发明”的。但恰恰相反,从本源上讲,各种各样结构化工具产生的根源,多是为了拿到银行的钱,基于银行风险管理尺度,在短期利润考核压力下的“金融创新”。其中很多又是银行分支机构的“首创”,而最终被总结成了普遍的业务模式。
流动性分层,是金融资源和考核机制的分层
中国金融市场间接融资占主体,绝大部分的钱都是银行的钱,只是通过何种方式、以何种途径、经过何种增信之后放给市场。所以信贷周期对融资市场的影响尤为重要,而信贷周期又被银行内部的运行和考核机制所放大。
流动性分层是银行二次信用收紧的结果
最近这几年,经济增速和企业盈利下滑,融资需求增速本身是降的。特别是存贷比取消后,银行信贷额度大部分时候并没有那么紧张,而风险事件却大大增加。大部分银行并不是愁没钱往外放,而是担心把风险引进来。风险怎么管?总行层面无法面面俱到细致入微,出几个文,上收一下系统审批权限,圈定一下机构白名单,基本上就能控制得住。但这一控不要紧,下面的活就不好干了。
外行人可能觉得,银行相比非银机构来说应该是个清闲而没有风险的工作。但事实上,银行分支机构特别是支行客户经理的考核压力非常大。在很多银行内部,一个支行行长的KPI可以写一本几十页厚度的小册子。这几年经济环境不如从前,金融监管又严,想完成点任务谈何容易?而洽洽就在此时,总行还收紧了信贷尺度。一旦客户经理管的账户出了风险事件,奖金升职全泡汤不说,很多还是终身追责,意味着漫长的追讨生涯就要开始了。再好的客户,我敢在你身上赌一辈子职业生涯?要么只碰国企央企,有风险的事不做,要么利润压力实在大的时候,还是找个挡箭牌吧。
为什么要搞结构化发行?因为债卖不出去。
为什么卖不出去?是因为最大的金主银行风险偏好收紧。
还能找到别的钱吗?没有。
那怎么办?总行还认非银的信用,所以把发债主体的信用转换成非银回购的信用,是可行之路。
最后钱是谁的钱?还是银行的钱。
可是,如果总行连非银的信用也不认了怎么办?
大银行脱胎于央行宏观调控的角色,不仅占据中国金融资源的主体,其发展目标也绝非追逐商业利润那样简单。总行面临问题之复杂、需求之丰富、目标之多元,丝毫不亚于政府部门。种种因素导致管理层面很大程度上是风险导向,而利润压力则层层向终端传导。从地域差异和时间维度上来看,一碗水不容易端平,内部管理政策制定的难度极大,与分支行之间的信息传递和人员流动又未必通畅,难免出现滞后和断层。
流动性分层,当前看起来是银行与非银、大行与小行之间的风险偏好差异,但如果倒推几年看的话,根本上来自于金融资源的分布不均,以及长期积累的总分行考核目标和驱动机制的分层。这种情况大大加剧了信贷周期对金融市场的顺周期冲击。
很多非银机构在融资类业务中的角色只是银行指挥棒下的通道而已。通道方不是没有过错,毕竟还是产品的管理人,忽略了风险而做一味追求短期利益、做了很多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肯定是要出风险、最终也是要出清的。但攒局的人看着形势不对,瞬间就断水断粮了,也是值得商榷的。
证监会这几年已经费了不少劲在治理非银机构的杠杆乱象,取得一定效果。非银机构加强管控,强化主体责任,能够一定程度上解决“通路合规”的问题,但还是不改业务的根本。如果最终资金来源的风险承担意愿不变、考核机制不改、激励约束机制没有变化,甚至总想着风险转嫁,最终要么出现融资不足,动不动就资金断裂,要么就得“另辟蹊径”,证券基金干不了就找保险信托,持牌机构都不行就找私募,在一遍遍重复着循环。
金融资源的分配格局改变起来很难,但可以想办法改善金融机构各个层级的业务决策和考核机制,走上科学化的风险定价和风险管理轨道。
还要开正门。中国结构化产品发展快的背景是融资工具不发达,特别是金融产品借入长期资金的渠道极为匮乏。一棍子打死,势必造成融资通路不畅。还得疏堵结合,一方面改革场内融资机制,一方面拓宽场外融资渠道。
结构化金融之痼疾,深植于债权文化、免责文化、短视考核之中。
希望大家能齐心协力解决好问题。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博君一笑)